小烏龜 2011/07
西方有句話說curiosity killed the cat。我想那隻被殺死的貓說的就是像我這種人。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不得不讚嘆巧合這回事。
雖然早就知道我同學有參加獨木舟，但直到因為實習在公司認識某人，才跟現在的一切接軌，接完軌跟原本的生活又碰頭然後分岔出這條支線。
一開始只是要問一件小小小的事情，結果某人講了很神秘的開頭，好奇心嚴重如我瘋狂的問下去，他也講了一大串，講到一個老師在花蓮怎樣又怎樣。
一下火車是子源跟牙牙來接我們，往老師家的路上風大的不像話，坐在子源後面不光聽不清楚他說什麼，連睜開眼睛也很困難。路上子源跟我預告老師家很酷，我心裡還想，能有多酷。
這個想法在看到木頭籬笆上掛著的「私人產業，請勿進入」時瞬間被擊潰。
被載著如無事般進入私人產業時，我心想又不是道明寺家，到家門口還要經過小路？過三秒鐘後抵達門口時證明這裡的確不是，我想道明少爺家應該要再多個五分鐘。
隨著第一眼的驚奇，後面接著是一棟很多人夢想中的木造房屋。放好行李出來亂晃後才看到更多的驚喜。出了客廳門口往右走是東露臺，那裏有我未來的房子最想要的東西。
鞦韆！
而且正對一大片海景。後來我才看到那裡之多功能，工作、用餐、紓壓…，你能想到的幾乎大部分都能在那裡完成，從東露臺望出去的景色之美絕對讓各大飯店民宿自嘆弗如。
以上這些美好的描述都是後幾天我才感受到的。
事實上第一天放下行李後沒多久老師就說我們待會兒去溯溪。
其實在某人帶我來之前他有說過會去溯溪，所以一切只怪我把這件事美好化。對於我以前曾想過，不知道河流的源頭長什麼樣子？沿著河流往上走就好啦，一定很不錯。
現在請跟著做以下想像：
有一條小河，你在距離出海口不遠處跟它相遇。
它被柔軟且油綠綠的青草擁抱著，是很乾淨的草原，不僅透出一陣陣青草香而且沒有狗大便。幾朵嬌艷中帶著一絲不羈的野花彷彿少女的腮紅般，青澀而倔強的暈染出春天的畫面。
對~就像所有童話繪本中最可愛最清新的那種畫面。
你驚豔於它單獨的可愛，雖然孤單但似乎堅定的流著。你走近一看，河水清澈的讓它肚皮下的東西一覽無遺，你蹲下掬了一把，是冰到透心涼的5度！
你望著這意外的驚喜，往它的另一頭看去一直往後延伸直到看不見盡頭，心裡突然想著：沿著它往上走不知道會長什麼樣子？
接下來一路的美好畫面，大家自行想像一下小甜甜畫風，一路又唱又跳，途中不時出現可愛動物和有趣意外，最後愉快的到達源頭。
打了三百多字只是為了映襯待會兒的血淚。
阿汝翻找著一堆鞋，看看我的腳後給我一雙。她說，套套看合不合。
我懷疑她閱腳無數，因為完全就是我的尺寸。
大家開始準備事情，嘴裡討論的是待會兒的溯溪夾雜著我未參與到而他們共同經歷過的。
我其實不太喜歡當菜鳥，總是這樣。
雖然說凡事總有個開頭，但菜鳥就是會有一段無法融入的適應期，這是必經之路我也知道，就像人生中很多事雖然無奈但還是得遇到，就算不喜歡也要面對。
我靜靜的聽著大家談論，希望拼湊出一些輪廓。溯溪的輪廓、過去我來不及參與到的輪廓以及每個人的輪廓。
我有點惶惑，我想像不出等一下確切的情況以及該做好怎樣的心理準備。
事後唯一慶幸的是把牛仔褲換成了運動長褲跟把頭髮紮了起來。
被帶到東露臺後，才聽到牙牙跟子源提到一個叫阿德的人。她驚訝於子源不知道這號人物。牙說，這麼厲害的人你竟然不知道！你一定要認識。這話題結束不久，從北面走出一位瘦瘦高高中年男子。某人說，這是阿德叔叔。
不知道曹操佈了什麼局，讓那句話到現在還像某種學說般應用廣泛。
阿德叔叔招呼大家坐下，跟我們解說等一下溯溪的事情。
他說，剛開始會比較累，起頭沒有遮蔭，太陽會比較大，而且還要牽狗，一人一隻。不過後面會好一點，水多了涼一些。要戴手套穿珊瑚鞋，最好穿長褲，然後去挑一頂帽子戴，不穿長袖的話記得擦擦防曬乳或防蚊液。後來一家也有警告我這裡的蟲很毒。
聽到要牽狗我突然有點擔憂起來，身邊的大家倒是很興奮的討論起誰要牽哪隻，我又一次搭不上話。
牙牙突然問我說我想牽哪隻？這…我也說不上來。接著牙牙念了一串狗名單出來，KULO、柴可夫斯基二世、聶小倩、張飛、素還真、美空雲雀、東方不敗，我只隱約聽到似乎張飛小倩很兇狠之類的。
隨後大家回房換裝一下就出來了，坐阿德的貨車去。
不得不先說，我人生有一些想做卻因缺乏行動力或不可抗力的因素而未做的事都在這幾天完成了，例如坐在貨車後面。
上車後一路晃阿晃的，大概五到十分鐘就到了，十二號橋，今天的目標。
雖然上車前某人跟我說我不用牽狗，但反正下車時我還是被交付了一條，小倩。好吧，都到了這步我也不想再掙扎，就讓我跟小倩歡快的相處。
話是這麼說，小倩不知道是精力過剩還是非常興奮，一上路就一直往前衝，衝一衝還一直往草叢鑽，某人在後面看了說牠可能想上廁所。
才剛開始就這樣屎尿多，停下來讓妳解放對妳夠好吧。看著小倩又在草叢繞了一會，總算找到一塊滿意的地方，她停下來後肢微曲，定住。啊~總算要開始了，我等待著。
人在等待的時候就會出現很多情緒。
我也是有看過狗在大便，小倩別想唬我，妳也該好了吧！？我心想。但牠如老僧入定般動也不動，我又等，等到老師都迎向我了，我疑惑的看了老師一眼，老師看了小倩一眼說，牠便秘。
便秘！？
我的天，我第一次聽到狗也來便秘這招，這裡的狗還真是人性化。
知道小倩的隱疾之後我不禁油然生起一股同情心，想到我同學老是為了便秘所苦，看著牠的肛門我默哀了起來。
雖然便秘是很可憐沒錯，但路還是得走，就像文章還是得寫下去。繼續前進。
剛開始還沒什麼水，小倩，其實不只牠其他狗也是，全都一股腦的一直衝，搞的像人才是被拉的。所以原本我以為我對狗狗會一直都很溫柔，溯溪讓我發現我也會變成那種凶狠拉狗、不顧狗狗哀鳴的大叔。
大家幾乎是同一種模式，狗在前，我們在後面拉住。剛開始我覺得好危險，好像隨時有摔死的危機。後來我發現不見得，數次我差點摔倒都是靠拉著小倩的反作用力撐住，當下對小倩感激不已。
狗們似乎走的很自在，其他人看起來也很正常，這可苦了我。
到這時我不得不承認我在這裡看起來簡直像是溫室裡的小雜草！
就是在溫室裡自以為跟旁邊嬌弱的花們不一樣，但其實還是在溫室裡，跟那些花一樣不堪一擊，慘的是還不是花是雜草。
路途前八分之一時，我心想：我的天我在幹嘛？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搬完家累的半死不在家裡休息我溯什麼溪？
然後默默的怨恨起某人。怨恨完又很哀怨的想起是我自己要來的。
到可愛小溪的五分之一時，我又想：要結束了嗎？
這句現在說起來變成笑話。
起初腳底下踩的是礫石，愈進去石頭愈大，水也多了，也開始愈多看似穩當但其實鬆動的大石頭，這時候才是我覺得拉狗危險的階段。
小倩不喜歡水，老師說台灣土狗怕水。所以到這裡時有些人就遇到困境。像子源牽的柴可似乎極度怕水，遇到非得涉水過去的地方打死都不肯前進，下場就是等老師追上來之後被老師拉著在水裡繞三圈。
看到可憐的柴可之後，我默默擔心再這樣下去小倩也要在水裡玩仙女散花，於是快步拉著牠離開。
不過這傢伙倒是挺厲害的，對於怕水這問題小倩自己的解決辦法是跳躍。
好一隻後腿強勁的狗。牠自己跳的很爽，我在後面快要嚇死。我要是正在跨步，一隻腳懸空，小倩一跳我不就一命嗚呼。所以我變的心狠手辣，死命盯著小倩，得要等我站穩了我才讓牠自己躲水，如果繩長不夠牠還要前進，就會被我狠狠拉回來。
這裡走好一段時間我冷靜下來才注意到小倩的慘狀，牠實在很怕水，又被我拉著不能隨心所欲的躲水，三不五時我要跌倒了還拉牠一下，牠又怕又累發出濁重的呼吸聲，跟看到鬼沒什麼兩樣。
剛開始我還以為我可以不把身體弄濕完成這趟溯溪，走了一段時間後發現我錯了。
原本我採取避開水走的戰術。現在想起來我跟小倩似乎一個樣。
接著發現不行，一定會踩水，還天真的想說把褲管捲起來好了。我真是個傻子。
總之再往裡走到某點時我就突然覺醒了，方才認命的涉水過溪。
殊不知更搏命的在後面。
在走到我以為我是靠意志力在移動雙腳時，前方停下來了！
為什麼說〝我以為〞？
因為回程我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靠意志力移動雙腳。
這時候大家的前後依序約莫是阿德、一家跟阿汝、牙牙、阿餅、我，然後是某人跟老師。
前線傳來有一個堰塞湖，恐怕無法繼續前進了。
我心想，是啊是啊，也該回家了。
大家一個一個在堰塞湖邊停下，休息順便討論是否打道回府，直到某人跟老師也到湖邊。老師似乎興頭未減，他決定先親自下湖去探探。
好一個英勇的舉動。
老師慢慢往前踩，看起來真的很深，他的身體慢慢下陷，湖面上飄著幾根浮木，他抓住最大那根以策不時之需。其實看不出來到底有沒有踩到地，只是看到老師緩慢的移動著。
一開始好像很深，直說著，很深很深，可能過不了。我暗暗吁了一口氣想說可以回去了。
人啊，就是大意不得，事情沒有到最後永遠不知道結果會是如何。
老師突然說，欸欸，愈來愈淺囉，好像可以過喔。然後他就在對岸了。
優秀。
精采的故事總是劇情急轉直下，接著高潮迭起。
俗話說危機就是轉機。說出這句話的人想必對生命有一番體悟，水準之高還可以玩回文，回文後用來形容當時的我竟然如此的恰如其分！
老師在對岸呼喊，好，把狗綁在樹上好了，你們一個一個過來，過來就扶著木頭，剛開始比較深但有一根木頭可以踩。
其實真的不危險，這頭有阿德，那頭有老師，還有木頭在中間。
似乎是某人，很開心的衝第一個，過去之後又在兩邊來回玩樂。後來大家一個一個過去了，牙牙、一家、阿汝、子源，大家看起好像從游泳池這頭到那頭似的歡樂。
換我了，這裡絕對是我人生故事中的糾結點。
某人過來帶我，看著那湖泥水，我猜我看起來一定弱的要死。牙牙很開心的在湖中靠近對岸那端要幫我拍照。
其實我不太喜歡拍照，現在這麼狼狽居然還是得被拍下來，我以為這趟來我都豁出去了，原來關於拍照，真正的考驗在這。雖然這麼想我還是覺得好好的過湖比較重要。
某人在我前方下面不遠處，我問，要慢慢下還是直接下？
慢慢下去是我得到的回應。
我緩緩將身體沒入混濁的泥水，還好，還好，還踩的到東西。
啊！開始深了。
抓著木頭我內心感慨萬千，「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俏皮地跳進我腦海裡。文天祥當初臨死時內心感慨也就是讀書做人大半個輩子，結果家破國亡卻也無力回天。
本質上是類似的，我跟他只是差在悲壯程度的不同。
什麼會游泳到游泳池外的地方都是假的！誰跟你玩把頭埋進泥水裡划水，吐氣，轉頭吸氣，划水再吐氣的遊戲。
我腦海還憤世嫉俗的轉著，某人像被神明上身突然慈悲的拉著木頭前進。
我也開始嘗試自己移動。再往前一小段其實腳就可以碰到地，深的只有前面。
後來我也拖著全身濕，緩慢的，沉重如水怪般的上岸了。
沒有拉狗後，我以為不用跟狗狗角力了會輕鬆很多。
老天爺可能是要用溯溪讓我看清我有多自大。
接下來的路，我可以用尋幽訪勝來形容，我們走的路幾乎都是峽谷，兩邊的峭壁高聳，一路的狹窄天空。
這種感覺很奇異，說話有回音，前後沒有其他吵雜的遊客，因為颱風剛過不久，不少被吹斷的樹幹四處橫倒，途中也出現很多被吹落的巨石，所以即使老師來過也沒什麼印象了，前方充滿著未知。
奇妙的感覺，我很喜歡這後半段的路。
但只限去程，回程我還妄想有直昇機救難把我從這裡拉出去。
就在我們往裡走不久，後面突然傳出KULO自己游過湖跟過來了。
後來聽老師講，才知道KULO以前是救生犬，每天跟著阿德去海邊。
有一次遇到兩個小孩發生海難，原本阿德抓一個KULO抓一個，但這樣無法求救也帶不上岸，於是阿德把兩個小孩交給KULO，他上岸求救。
等待阿德求救的期間，小孩因為害怕緊抱住狗不放，KULO一隻狗要對抗海浪又被兩個小孩勒住，就算水性再好也陷入恐慌，後來獲救後KULO開始對海有所抗拒。
好厲害的狗，我內心讚嘆不已。
既然KULO過來了，我們也樂的有牠作伴。
還記得前面我一直在想什麼時候結束，過湖後我苦笑，一切才剛開始呢。
我只記得過湖後的路比前面長很多，但很涼爽，說難走剛開始也還好。但隨著看似沒有盡頭，我體力開始不支。因為阿德打前鋒，老師也一直在後面呼喊問阿德要到了沒。
阿德看起來像老實人，但我們更像是被哄騙的小白老鼠，不斷接受阿德叔叔的，再五分鐘。
沒有終點的路很多方面來說是很恐怖的，可以輕易擊潰一個人的精神。
數不清是阿德的第幾個五分鐘也不知道到底實際經過了多少時間，老師問，看到盡頭了嗎？
沉默。
慶幸的是沉默時間不久，阿德傳出捷報，他返頭回來驚喜地說，再十分鐘，有一個小瀑布。
這消息無疑強心，我打起最後精神繼續。但這最後十分鐘真是考驗，特別險峭，數處讓我遲疑著該從何下腳。
總之在四肢並用跟阿德、老師的協助以及幾處高達我脖子的水深，我們朝源頭靠近。
一道小瀑布映入眼中。
就連這最後平坦的路，兩旁峭壁還是曲折迴轉。
大家看到瀑布歡呼起來，某人強迫，但其實大家應該也很開心的，輪番站在瀑布下接受沖擊，拍照。
牙牙高興到整個人埋進水裡拍照，某人還很壞的欺負她。
真要說的話其實還是拍照讓我看起來比較不情願一點。原本還有一顆頭是乾的，站在瀑布下，水柱強大我睜不開眼睛，洗掉剛剛一身的泥水小樹枝，好像也沖走了一點鬱卒的心情，水柱下一個野孩子的輪廓隱約成形。
跟大家不熟的緣故吧，他們還在瀑布拍照玩的不亦樂乎，我就先出去了。
阿德跟老師坐在外面，我過去閒聊。聊了一陣子，老師看時間不早了，再晚恐怕會下雨。招呼大家離開了。我自知走路很慢所以還是早點離開的好。
來時容易去時難啊，雖然回程好像總是比較快，但剛剛是爬上來的，難道現在要跳下去？當然不是啊傻子。
我印象好深刻，有一個地方實在很難下，老師先過之後在下面抓著我的腳找施力點給我。安全落地後我嘆口氣忍不住笑出來，覺得自己很像無行動能力的嬰兒。
我跟老師先走了一小段後，後面也開始走回來了，然後大家漸漸越過我。
去就花了我所有的體力，回程自然走的更慢。到最後剩下某人在後面陪我走，他可能是比較擔心他自己先走的話之後還要回來收屍。
但我還是要感謝他，來回全部的路程大家走了3個半小時的話，某人大概陪我走了快四個小時。
到外面之後，其他人已經到貨車上等我們了，看到我們出來大家總算可以回去。淋著雨，像一場夢般，又搖搖晃晃的回到蟹居葵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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